那个好地方，是市中心一个酒店的会场。
门口的海报上，就是那个假笑男人——陈教授。
底下的小字写着：著名亲子教育专家，家庭量化管理创始人。
会场里坐满了家长。
个个都跟妈妈一样，脸上挂着狂热。
陈教授在台上，讲得唾沫星子乱飞。
“什么是爱？爱不是溺爱！爱是量化，是管理，是让孩子在可控的挫折里成长！”
妈妈在台下，头点个不停，拿着本子飞快地记。
“下面，我们现场分析一个案例。”
陈教授扫视一圈，最后目光落在妈妈高举的手上。
“陈教授，您看我女儿，”
妈妈把我从椅子上提起来，推到过道中间。
“她最近不听话，背着我跟不认识的人做买卖，还顶嘴，一点都不理解我的良苦用心。”
几百道目光投向我。
我浑身不自在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。
“哦？”
陈教授走下台，低头看我，“小朋友，你妈妈说的是真的？”
我捏着衣角，点了下头。
“为什么要去卖冰棍？”
“......王老师教我的。”我小声说。
陈教授立刻转身，抓起话筒，声音拔高了：“各位家长，看到了吗！这就是典型！家庭教育，碰到了外部错误思想的挑战！学校的老师，懂什么教育？他们只教知识，我们，教的是人生！”
全场响起掌声，震得人耳朵疼。
妈妈的脸涨得通红。
她把我拖回座位，手劲很大，我的胳膊被捏得生疼。
她压着嗓子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。
“你真给我丢人。”
陈教授在台上，拿我的“事迹”当例子，又讲了一个钟头。
他最后总结：“对这种被带坏的孩子，必须加大挫折教育的力度，让她明白，家里的规矩，才是唯一的规矩！”
周一美术课，王老师公布了上周的绘画比赛结果。
“一等奖，秦可唯。”
全班同学都为我鼓掌。
王老师把奖状递给我。
她还摸了我的头：“你画得真好，有灵气。”
那张奖状，是我长这么大，第一次得到的、不带任何条件的夸奖。
我把它卷好，塞进书包最里层。
我一路跳着跑回家。
书包带子打在肩膀上，我一点都感觉不到疼。
我连怎么开口都想好了。
我说我得了奖，按照规矩，给家里争了光，能不能加一百分？
五十也行。
我推开家门，妈妈正坐在沙发上敷面膜。
哥哥在一旁拆新的乐高。
我从书包里拿出奖状，双手举过去。
“妈，我......”
她掀开面膜一角，扫了一眼。
然后，她坐直了，一把揭下面膜。
脸上还挂着黏糊糊的液体。
她没有接。
“呵。”
她哼了一声。
“又是这种没用的东西。”
她一把抢过奖状。
“陈教授怎么说的？太早拿到荣誉，人会变得骄傲，这是精神上的毒药！是糖衣炮弹！你以为这是奖励你？我告诉你，这是在害你！”
刺啦——
两半。
四半。
然后甩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。
哥哥在旁边拍手：“妈妈撕得好！妹妹不学好！”
我看着那些碎片。
它们躺在果皮和废纸堆里。
金字被一块橘子皮盖住了。
妈妈站了起来，走到墙边的大表格前。
“秦可唯，为了帮你戒掉虚荣心，”
“这个月所有画画的行为，包括在作业本上乱画，全部扣分。一次，扣五十。”
垃圾桶里的“荣誉”总在我脑子里晃。
金色的字被橘子皮盖住的样子，怎么也甩不掉。
我走到学校门口的公园。
我没什么目的，就是想找个地方坐一坐。
“小姑娘，今天不卖冰棍啦？”
是那个第一个买我冰棍的张爷爷。
他摇着一把蒲扇，坐在老地方。
我摇摇头，在他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，抱住了膝盖。
“谁欺负你了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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