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手里的筷子顿了顿。
那名额本该是表弟李建国的。
他机床考核次次第一，上周还跟我说：“表姐，等我评上能手，给你妈带两斤排骨。”
当时陈卫国还说：“名额要给踏实的人。”
原来“踏实的人”是刚闯祸的王春燕。
我无奈道：
“建国，你要是有机床问题，还能找你陈哥探讨，他一向公私分明。”
建国张了张嘴，最终只苦笑着点头。
王春燕又端起罐头，笑容甜得晃眼：
“第二罐敬你！”
“上次我手指头被机床夹了，你大半夜骑车去镇上买红药水，偷偷告诉你，后来我睡得可香了。”
我心里猛地一沉。
她说的那晚上，我儿子发烧到39度。
我让陈卫国陪我去医院，他说：“车间要调试新机床，走不开。”
我抱着儿子走了三公里路，到医院时两人都汗透了。
原来他根本没加班，是去给王春燕送药了。
来回不过一小时，我却等了他两个钟头。
陈卫国不耐地背过身，语气有些无奈：“跟你说过戴手套，偏不听。”
我以为自己听错，从背后轻轻拉他的衣角：“孩子都退烧了，你别气。”
看我脸色不好，他叹口气：“我去给你倒杯热水。”
“第三罐敬你！”
王春燕没等他走，又开口，“谢你帮我改考核成绩！不然我56分肯定不及格，就得回乡下了。”
她边说边掏出张皱巴巴的考核表，上面56改成76的笔迹。
跟陈卫国画机床图纸的一模一样。
陈卫国脸色有点不自然。
赶紧夹块红烧肉放进她碗里：
“别在这敬来敬去的，你少闯些祸我就谢天谢地。”
王春燕吃得腮帮子鼓起来，眼睛一亮：
“陈师傅，你别光顾着剥给我吃呀，师娘碗里都没肉呢。”
陈卫国愣了下，手里的肉调转方向递到我碗里。
那块肉上裹满了生姜。
我从小就不吃姜，上次误食吐了半天，他当时还说：“以后再也不给你夹姜。”
我看着金灿灿的肉，毫不犹豫倒进剩菜盆：“我不吃姜。”
他失笑：“是我糊涂了。”
王春燕眨眨眼：“师娘是真不吃，还是赌气呀？”
他瞪她：“不会说话就乖乖吃饭。”
女孩嘁一声：“开个玩笑都不行，陈师傅你真偏心。”
有人调侃：“陈师傅可是出了名的疼师娘，去年师娘生娃，他跟厂里借五十块，天天守医院。”
“可不是嘛，当年陈师傅上省机械学校，学费还是师娘糊纸盒赚的呢！”
闻言，王春燕惊讶地看向我：“师娘，您没上过夜校呀？”
我还没说话，陈卫国表情就沉了，用筷子夹了块馒头堵住她的嘴。
“一天到晚问题这么多。”
我平静道：“没上过，当年供他上学，我没报夜校。”
高考那年，陈卫国想考省机械学校，家里凑不出学费。
我没填街道办推荐的夜校名额，去糊纸盒。
指尖磨出血，硬是攒够了学费。
他说宿舍吵，我在学校附近租了间小破屋，陪他熬到凌晨刷题。
压力最大的时候，他抱着我哭，说：
“秀兰，我以后肯定对你好”。
后来他成了机床厂技术骨干，用第一个月奖金给我买了枚银戒指。
我一戴就是三年，现在却觉得指根发紧。
王春燕惊讶地捂住嘴：
“我还以为师娘跟陈师傅一样，是文化人呢，难怪您不怎么说话，原来是插不上嘴。”
“陈师傅，您别聊机床了，跟师娘聊聊红烧肉咋做呗。”
一片哄笑。
陈卫国的脸有点挂不住，却没反驳，只含糊道：
“没上过夜校的人多了去了。”
王春燕撇嘴：“可她们找不到陈师傅这么厉害的对象呀。”
他迟疑一下。
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，还兀自感慨：“当初太年轻，刚进厂子就跟你师娘处对象。”
“那时候啥也不懂，连喜欢和感激都分不清，现在没共同话题，也正常。”
每个字都砸在我的心上，沉得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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