揣着那个还在微微震动的旧罗盘，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个快散架的破梯子上爬了下来。动作狼狈得估计跟被狗撵的猴子有得一拼。
脚踏实地的瞬间，我第一反应就是赶紧把口袋里那玩意儿掏出来看看。
这罗盘，黄铜质地，边角都被磨得有些圆润了，上面刻着些天干地支、八卦方位之类的符号，比我爷爷的爷爷辈分都大。指针原本是黯淡无光的，大部分时间都跟死了似的耷拉着，指北？它指哪全看心情。我一直把它当个心理安慰剂，想着爸妈虽然人不在了，好歹留了个物件陪着我。
可现在，这安慰剂它……好像成精了？
我把它平放在掌心，死死盯着。那指针不再像以前那样死气沉沉，而是在微微颤抖，像是手机调到了震动模式，又像是一只没头苍蝇，在盘面上小幅度地、无规则地乱转圈圈，发出极其细微的“嗡嗡”声。
“哥们儿，你啥情况？”我压低声音，对着罗盘自言自语，“吃坏东西了？还是在这破档案室里吸了太多陈年老灰，终于要变异了？”
罗盘当然不会回答我，只是继续它迷之自信的即兴舞蹈。
我尝试着移动脚步，发现无论我面朝哪个方向，这指针的颤动幅度和乱转的频率都差不多，并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指向性。
难道……刚才是我的错觉？其实是我自己爬太高，低血糖，手抖了？
我用力晃了晃脑袋，又掐了自己大腿一把。
嘶——疼！不是做梦。
那这玩意儿到底怎么回事？总不至于是这堆民国志怪档案里，真有什么“老朋友”在跟它打招呼吧？
一想到这个可能，我后背有点发凉，下意识地离那堆牛皮纸远了几步。这地方邪门事儿够多了，我可不想再亲身实践一回。
“张默！你杵在那儿发什么呆呢？跟个电线杆子似的！档案整理完了吗？”李胖子那催命般的声音又从办公室那头传来，伴随着短视频里魔性的笑声。
我吓得一激灵，差点把罗盘给扔出去。做贼似的赶紧把这烫手山芋塞回贴身口袋里，拉好拉链。
“来了来了！正整理呢，灰太大了，呛得我缓口气！”我一边高声应付，一边手忙脚乱地开始把架子上的档案往下搬，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，七上八下的。
接下来的半天，我干活都有点心神不宁。胸口那个罗盘，时不时就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，频率不高，但每次都能精准地打断我的思路。
它就像个不定时抽风的室友，在你认真做事的时候，突然在你身边来个托马斯全旋，让你完全无法忽视它的存在。
我尝试着忽略它，但失败了。这感觉，就像你明知手机来了消息，却不能去看一样抓心挠肝。
我开始怀疑人生。是我疯了，还是这世界疯了？或者……是我爸妈留给我的这玩意儿，终于到了“觉醒”的时候了？
一想到爸妈，我的心就沉了下去。
* * *
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时间，我几乎是逃离了749局那栋大楼。外面的空气虽然带着帝都特有的汽车尾气味，但至少比档案室里那股陈腐和压抑的味道让人舒服。
我住的地方离单位不远，是个老破小小区的一间出租屋。一室一厅，面积小的感人，放个屁都能绕梁三日。但胜在租金相对便宜，而且离单位近，能多睡十分钟懒觉，这对于我这个睡眠严重不足的社畜来说，是核心刚需。
掏出钥匙，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防盗门，一股熟悉的、混合着泡面和老旧家具的味道扑面而来。
“回家了，陛下。”我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一嗓子，这是我跟自己玩的、防止孤独至死的小游戏。
把背包随意扔在沙发上，我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厨房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镇肥宅快乐水，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。
“嗝~~~”
一股二氧化碳直冲头顶，爽！
仿佛把今天在单位受的窝囊气，都随着这个嗝打出去了一点。
瘫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，外卖软件来回划拉了几遍，最后还是屈服于贫穷，决定自己下厨。煮个面条，煎个鸡蛋，凑合一顿得了。
等饭的功夫，我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了客厅角落的那个小书桌。
书桌上很干净，只放了几本专业书，以及一个用上好红木相框精心裱起来的合影。
照片里，一对年轻男女穿着笔挺的、带有749局早期徽章的制服，笑得阳光灿烂。男人英俊挺拔，眉宇间有种说不出的锐气；女人温婉秀美，眼神却透着一股子坚韧。他们中间，搂着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、傻乎乎咧着嘴的小男孩。
那就是我的父母，张致远和林静。还有我，小时候的我。
他们曾经是749局的传奇，是局里当年最顶尖的外勤特工，据说处理过无数棘手的超自然事件，立下过汗马功劳。在我童年的记忆里，他们总是很忙，经常出差，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，回来时身上有时会带着伤，或者一种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疲惫与亢奋的气息。
但他们对我极好，只要在家，就会陪我玩，给我讲各种光怪陆离的故事（当时我以为是童话），教我一些奇奇怪怪的呼吸方法和动作（当时我以为是广播体操）。
直到十年前，他们接到了一个前往罗布泊的绝密任务。
然后，就再也没有回来。
一开始局里还组织过搜救，但一无所获。活不见人，死不见尸。再后来，风向就变了。有流言说他们携带重要机密叛逃了，投靠了某个境外敌对超自然势力。渐渐地，他们在局里成了禁忌话题。而我，这个“叛徒”的儿子，自然也就成了边缘人，能被收留当个临时工，在很多人看来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。
叛逃？
我无数次在心里冷笑。我爸妈对国家的忠诚，对749局的责任感，根本毋庸置疑。他们怎么可能叛逃？
这里面一定有隐情！巨大的隐情！
可我一个没钱没势没背景的临时工，拿什么去查？连调阅他们当年任务档案的权限都没有。我留在这里，忍受李胖子之流的刁难，除了混口饭吃，内心深处何尝不是存着一丝渺茫的希望——希望能离真相近一点，再近一点。
想到这里，我胸口那股因为罗盘异常而产生的躁动，似乎平息了一些，转而化作一种沉甸甸的酸楚。
我放下锅铲，走到书桌前，拿起那个相框，轻轻擦拭着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。
“爸，妈……”我低声念叨，“你们到底在哪儿啊？你们留下的这个罗盘，今天……好像有点不太对劲。是你们在告诉我什么吗？”
照片上的父母，依旧微笑着，眼神清澈，无法给我任何答案。
窗外，天色渐渐暗了下来，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，将这个房间映照得光怪陆离。
我叹了口气，把相框小心地放回原处。转身准备去看看我的面条煮糊了没有。
就在这时——
嗡！
一股比下午在档案室时强烈得多的震动，猛地从我胸口传来！力道之大，差点让我以为自己是胸口碎大石的那个石！
“我靠！”
我忍不住骂了一句，赶紧再次把罗盘掏了出来。
只见此刻的罗盘，像是通了电一样，在我掌心剧烈地颤抖，那根指针更是疯了一样高速旋转，快得几乎成了虚影！原本冰凉的黄铜材质，此刻竟然变得有些温热！
“卧槽！卧槽！哥们儿你冷静点！振动的太厉害，我手麻了！”我手忙脚乱，差点没拿住。
这什么情况？回家还开启狂暴模式了？我家风水有问题？还是我煮面条的姿势不对，触犯了哪路灶神？
我捧着这抽风的罗盘，在小小的出租屋里转了一圈，试图看看它有没有什么特定的指向。
然而并没有。它依旧是无规则的狂转，发热，震动。
我走到窗边，它这样。
我走到卫生间，它还这样。
我甚至把它凑近我煮面条的锅，它……它震得更欢了！难道它饿了？
就在我不知所措，考虑是不是该把这玩意儿扔进冰箱里冷静一下的时候，那剧烈的震动和高速旋转，又毫无征兆地停止了。
啪嗒。
指针有气无力地歪在一边，罗盘的温度也迅速降了下去，恢复了之前那副半死不活的锈蚀模样。
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，结束得也如此突兀。
屋子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呼吸声，以及厨房里锅里面条咕嘟咕嘟的翻滚声。
我站在原地，手里捧着恢复“正常”的罗盘，一脸懵逼。
这……这算什么？间歇性精神病发作？
我低头看着掌心这安静的、仿佛刚才一切只是我臆想的旧罗盘，又抬头看了看桌上父母那张带着神秘微笑的合影。
一股寒意，顺着我的脊椎慢慢爬了上来。
我好像……摊上事了。
我好像……摊上大事了。
爸妈，你们留下的这玩意儿，到底是个什么鬼啊？！
（第二章 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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