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将落云宗的山峦勾勒成一片沉静的剪影。然而,在这片静谧之下,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暗流。
李司凡回到他那间四面漏风的茅屋,并未立即休息。桌上摊开着钱多多傍晚时分偷偷塞给他的一枚记录玉简,里面是今日贡献点制度试行首日的初步数据。借着油灯如豆的光芒,他凝神查阅,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轻轻敲击,这是他前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。
数据比他预想的还要好些。外门弟子领取任务的热情极高,超过七成的日常任务被认领,其中“清理演武场”和“修缮传功堂”这两个高贡献点任务已完成大半。王铁柱甚至带着几个人,连夜在赶工。灵草堂提交的低阶药草数量,也比往日平均值高出近五成。一种名为“希望”的催化剂,正在这些长期被忽视的弟子中间发酵。
但玉简后半部分记录的信息,则透着寒意。核心殿那边,除了少数几个出身寒微、平日也备受排挤的核心弟子暗中派人来询问过任务细节外,大部分核心弟子,尤其是以赵罡为首的那一系,毫无动静。那枚被他放在石灯座上的玉简,据说直到夜深也没人去动。这是一种无声的对抗,冰冷而坚决。
“沉默的抵抗……看来,是在等一个突破口,或者,在酝酿一次彻底的反扑。”李司凡喃喃自语,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。他从不指望改革能一帆风顺,核心弟子们的反应,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。他现在要做的,就是在这暴风雨来临前,尽可能地加固自己的“堤坝”。

他铺开一张粗糙的黄纸,这是他能找到的唯一类似前世白板的东西。提起炭笔,他开始勾勒。左边一栏,列出己方优势:掌门名义支持、外门弟子人心初附、规则初步建立。右边一栏,则是潜在风险:核心弟子集体抵制、可能的长老干预、资源供应链断裂(尤其是丹药和法器)、赵罡的武力威胁。
在“赵罡的武力威胁”这一项上,他重重画了一个圈。这是最直接、最不可控的变量。苏妙师姐今日出手,更多是出于维护宗门秩序,不可能次次都及时出现。必须尽快提升自保能力,或者,找到一个能让赵罡投鼠忌器的平衡点。
他沉思片刻,在黄纸下方写下四个字:**“利益捆绑”**。
唯有让更多人,尤其是宗门内那些拥有一定话语权却又并非既得利益核心的人,从新规中看到切实的好处,他才能站稳脚跟。外门弟子是基础,但还不够。他的目光,投向了那些同样需要资源,却因天赋或背景所限,在核心弟子中处于边缘位置的人,以及……掌管着宗门实际运转关键部门,却又资源匮乏的堂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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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,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,杂役峰却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。
弟子们不再是往日那般磨洋工的状态,而是各自按照登记的任务,分工明确地忙碌起来。挑水、劈柴、清扫、修缮……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紧迫感,眼神里充满了干劲。贡献点像是一剂强心针,激活了这片沉寂已久的土地。
王铁柱带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弟子,已经将演武场角落堆积如山的废弃锈蚀兵器清理了大半,正喊着号子,将最后几件沉重的残破铠甲搬上板车。他抹了把汗,看到走来的李司凡,立刻咧嘴笑道:“李执事,您看!再有个把时辰,这任务就能彻底完工!三十贡献点,够俺换三颗聚气丹了!”
李司凡点点头,目光扫过场地,忽然指着那些搬运中的废弃铠甲和兵器道:“王师兄,这些东西,搬去何处?”
“按照旧例,都是运到后山废弃坑填埋。”王铁柱答道。
“填埋?”李司凡走上前,拿起一块断裂的剑身,手指摩挲着锈迹,又掂了掂分量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这些东西,虽然是废弃品,但材质本身仍是灵铁,只是灵气散失,锈蚀严重而已。”
他转向王铁柱和一众弟子,声音提高:“清理任务完成后,将这些废弃兵甲全部运往炼器坊外围的废料区堆放。我会与炼器坊沟通,尝试回收利用。若此事能成,所有参与清理任务的弟子,额外奖励每人5点贡献点!”
“什么?还能额外得五点?”
“李执事,这是真的吗?”
“废弃的东西也能换贡献点?”
弟子们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惊喜和议论。原本只是完成任务,现在却可能有意外的收获!这让他们看向那些破烂兵甲的眼神,都变得热切起来。
李司凡此举,一则是为了进一步激励弟子,二则,也是他“利益捆绑”计划的第一步。炼器坊,正是他接下来要拜访的目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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落云宗的炼器坊,位于主峰东侧的一处赤红色山崖下,借用地火炼器。但此刻,坊内却显得有些冷清。只有两个看起来是学徒的弟子,在有气无力地拉着风箱,维持着炉火的微弱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金属和煤灰味,角落堆着不少炼废的材料和半成品。
掌管炼器坊的,是一位姓火的老者,修为在筑基初期,据说脾气颇为火爆,但因宗门资源匮乏,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近年来已是半隐退状态,很少亲自出手炼器。
李司凡走进来时,火长老正坐在一张躺椅上,闭目养神,对坊内的情况似乎漠不关心。
“弟子李司凡,见过火长老。”李司凡恭敬行礼。
火长老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是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,算是回应。
李司凡不以为意,自顾自地说道:“弟子奉掌门之命,推行宗门新规,旨在盘活宗门资源。今日前来,是有一事想与长老商议。”
“没空,没资源,炼不了新东西。”火长老直接三个短句堵了回来,语气硬邦邦的。
“弟子并非来请求炼制新法器。”李司凡微微一笑,“弟子是来给炼器坊,送资源和贡献点的。”
听到这话,火长老终于掀开了一丝眼皮,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诧异,但更多的是怀疑。
李司凡继续道:“弟子观察,宗门历年积存以及演武场清理出来的废弃兵甲、炼废材料数量不少,堆积如山,占据地方,实为浪费。弟子想请炼器坊,尝试将这些废料进行初步分类、熔炼,提取出可用的基础灵材。无论提炼出何种材料,炼器坊均可按市价折算,获得相应贡献点。同时,参与此项工作的弟子,也能获得任务贡献点。”
他顿了顿,抛出了最关键的条件:“而且,此项工作产生的所有贡献点收益,炼器坊可自主支配五成,用于兑换灵石、材料,或是奖励坊内弟子,无需上缴!”
“自主支配五成?”火长老猛地从躺椅上坐直了身体,眼中爆射出精光。他掌管炼器坊,最头疼的就是资源被卡得死死的,想给弟子们多点好处都难。如果真能自主支配大量贡献点……
“不仅如此,”李司凡趁热打铁,“若提炼出的材料品质尚可,宗门后续任务或对外交易所需的基础法器,将优先委托炼器坊炼制,同样支付贡献点。炼器坊,完全可以凭借自身技艺,在新规下自给自足,甚至发展壮大!”
火长老脸上的皱纹都仿佛舒展开了一些,他盯着李司凡,看了好一会儿,才缓缓道:“小子,你说得轻巧。提炼废料,也需要人手,需要消耗灵力控火,坊里这些小子,可都指着那点微薄资源修炼呢。”
“首批参与提炼任务的弟子,每人每日额外补贴基础贡献点3点,由项目管理部直接支出,不计入炼器坊收益分成。”李司凡立刻接话,给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价码。这相当于宗门替炼器坊支付了初期的人工成本。
火长老沉默了,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椅背。坊内那两个拉风箱的弟子,也早已停下了动作,眼巴巴地看着这边,呼吸都急促起来。每日固定3点,还能参与分成?这可比他们现在干耗着强太多了!
良久,火长老重重一拍大腿:“好!就按你说的办!老子倒要看看,你这小子能折腾出什么花样!”他转头对那两个弟子吼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?去把后面那几个懒货都叫起来!准备开炉!”
李司凡心中一定,知道炼器坊这个点,算是初步拿下了。他拱手道:“既如此,弟子便不打扰长老了。稍后会有弟子将首批废弃兵甲运送过来,具体如何折算贡献点,钱多多师兄会前来与长老详议。”
离开炼器坊时,李司凡能感受到身后那重新燃起的火热目光。他知道,利益的齿轮,已经开始缓缓转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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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,就在李司凡试图一点点织就他的改革之网时,核心殿的方向,一场针对他的风暴,终于酝酿成型。
赵罡并未亲自出面,但以孙淼、张莽为首的几个核心弟子,联名向长老会递交了一份措辞激烈的“陈情书”,痛斥李司凡“倒行逆施,破坏宗门团结,蛊惑人心,其心可诛”,并暗示其来历不明,要求掌门立刻罢免其职,废除“荒谬”的贡献点制度。
这份陈情书,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又一块石头,在落云宗的上层,激起了不小的波澜。
消息传到李司凡耳中时,他正在查看王铁柱等人彻底清理完毕的演武场。钱多多急匆匆地赶来,胖脸上满是忧虑:“李师弟,麻烦来了!刘长老那边已经放出话来,要在明天的例行长老会上,严肃讨论此事!听说,有好几位长老都被他们说动了!”
李司凡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演武场,场地平整,器械归置整齐,与昨日的破败判若两地。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脸色平静。
“该来的,总会来。”他淡淡道,“钱师兄,把我们今日整理的数据,尤其是外门任务完成率、资源产出增量,以及……与炼器坊达成的合作意向,都详细准备一份。”
他抬起头,望向主峰大殿的方向,眼神深邃。
“既然他们想在长老会上论个是非对错,那我们就用实实在在的‘成绩单’,去跟他们说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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