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衙的班房潮湿阴冷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的霉味与劣质灯油混合的怪味。柳月来和江云破被暂时安置在此,门外有衙役把守,名为保护,实为软禁。
“你怎么看?”柳月来压低声音,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。她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长凳上,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布满灰尘的桌面。
江云破站在唯一的窄窗边,透过木条的缝隙观察着外面忙碌而陌生的衙役身影。“栽赃手法拙劣,但时机精准。货郎是弃子,幕后之人意在灭口,或转移视线。”
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,像在陈述实验报告。柳月来却从这份平静里听出了一丝不同。破庙里他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半步,以及此刻他看似随意站立,实则恰好封住了门口可能突入角度的位置,都透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防护姿态。
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些许。
“死者赵员外,丝绸商人,社会关系复杂。凶手选择在破庙动手,而非更隐蔽的场所,说明要么时间仓促,要么……那庙宇本身有特殊意义。”柳月来开始梳理线索,这是她的习惯,将信息在脑中分门别类,构建思维宫殿。
“意义在于嫁祸。”江云破转过身,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,仿佛在构建物理模型,“庙宇人迹罕至,但并非完全无人经过。选择我们这两个突然出现的‘流民’作为目标,成本低,且容易取信于人。幕后主使对我们的出现很意外,但反应极快,顺势而为。”
“顺势而为……”柳月来咀嚼着这个词,眼神微亮,“也就是说,凶手很可能原本就计划在昨夜杀害赵员外,我们的出现,只是让他临时起意,多找了一个替罪羊?那么,原定的抛尸或伪装方案呢?”
“被放弃了。因为我们的存在,让‘流民见财起意’这个剧本看起来更合理。”江云破走到桌边,用手指蘸了点茶水,在桌面上画了一个简易的坐标系,“时间,地点,人物。变量因我们而改变,但核心动机——杀死赵员外——不变。”
柳月来看着他指尖下流畅的线条和符号,那是一种她不完全理解,但能感受到其严谨性的语言。她接话道:“所以,关键还是回到赵员外身上。谁最想他死?利益冲突?情感纠葛?或者……他掌握了某些不该掌握的秘密?”
她微微侧头,长发滑落肩头,露出纤细的脖颈和专注的侧脸。这一刻,她不再是破庙里那个演技精湛的“柔弱女子”,而是一个沉浸在自己专业领域的分析师,眸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。
江云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。他见过她在会议室里与他针锋相对的犀利,也见过她在犯罪现场凝神沉思的沉稳,但此刻这种介于脆弱与坚韧之间的、全然的专业姿态,是陌生的。
“三个方向。”他收回目光,言简意赅,“一,商业对手。二,身边亲近之人。三,与他秘密往来之人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我倾向于第一种。杀人手法直接,栽赃手段粗糙,符合利益冲突引发的急切灭口特征。”
“我同意利益冲突是主要方向。”柳月来点头,但提出了不同视角,“但手法直接,不代表凶手心理状态稳定。选择在破庙杀人,而非更私密的场所,可能暗示凶手与死者之间存在某种仪式感,或者……凶手在模仿什么。那个地方,对凶手有特殊意义。”
她抬起眼,看向江云破:“你的模型能计算出概率,我的侧写能勾勒出凶手的人格画像。我们方向不同,但目标一致。”

江云破与她对视,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里,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波动。他习惯于用数据和逻辑解构一切,包括人心。但此刻,他不得不承认,柳月来这种基于行为模式和心理洞察的“模糊”推断,提供了另一种抵达真相的路径。
“互补。”他吐出两个字,算是认可。
正在这时,班房的门被推开,捕头李忠走了进来,脸色比之前缓和了许多。
“二位,案情已有进展。”他说道,“根据你们提供的线索,我们排查了赵员外近期的生意往来,发现他与城西的‘锦绣阁’东家孙老板因一批南洋香料争夺激烈,曾多次当众争吵。而且,我们在孙家后院,找到了与破庙现场遗留的鞋印吻合的靴子,孙老板对此支支吾吾,无法解释昨夜行踪。”
柳月来和江云破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果然如此。
“不过,”李忠话锋一转,脸上露出一丝难色,“那孙老板咬死了不认罪,只说靴子是前几日被盗的。没有更直接的证据,仅凭鞋印和动机,难以定罪。”
柳月来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带着洞察一切的从容:“李捕头,可否让我与那孙老板……聊几句?”
江云破也淡淡开口:“我需要查看那双靴子,以及孙老板家所有的鞋履。”
李忠看着眼前这对气质迥异却莫名和谐的“兄妹”,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再次浮现。他们不像普通的落难者,更像……专为破解迷案而生的人。
“好!”他深吸一口气,“那就劳烦二位了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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