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像是沉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,又像是被泡在滚烫的岩浆中,冷热交替的痛楚反复撕扯着神经。虾仁挣扎了许久,才终于掀开了沉重的眼皮。
入目是粗糙的麻布帐顶,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。他动了动手指,触到身下铺着的干草,硌得皮肤有些发痒。后背上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,但比起昏迷前那撕心裂肺的剧痛,已经减轻了太多。
“醒了?”
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虾仁转过头,看到一个穿着青布短褂的中年汉子正坐在不远处的木凳上,手里拿着一根碾药的杵子,在石臼里慢慢研磨着什么。
是那个抱着他离开桃源村的中年男子。

虾仁张了张嘴,喉咙干涩得发疼,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:“我……在哪?”
“青石镇外的破庙。”中年汉子放下杵子,起身倒了碗水,递到他嘴边,“慢点喝。”
虾仁贪婪地喝了几口,清凉的水流过喉咙,让他舒服地眯起了眼睛。他环顾四周,发现自己果然躺在一间破败的山神庙里,神像的半边脸已经塌了,蛛网结了厚厚一层,只有角落里堆着的干草和旁边架起的小泥炉,证明这里有人落脚。
“九幽……莫九幽呢?”虾仁忽然想起什么,猛地坐起身,后背的伤口被牵扯,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。
“别动。”中年汉子按住他的肩膀,声音平淡,“她被我师父带走了。”
“带走了?去哪了?”虾仁急道,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。
“九幽谷。”中年汉子拿起石臼里的药末,用温水调成糊状,“我师父说,那丫头体质特殊,留在凡俗之地只会招来祸事,带去九幽谷才能好好修炼,护住性命。”
虾仁愣住了。九幽谷?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。他想起昏迷前莫九幽塞在他手里的那块玉佩,连忙低头去摸,入手一片冰凉——那枚黑色的玉佩正好好地躺在他的怀里,上面雕刻的复杂纹路被体温焐得温热。
“她让我告诉你,”中年汉子一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药糊,小心地涂抹在虾仁后背的伤口上,一边说道,“她在断情涯等你,让你醒了之后,务必去找她。”
断情涯……虾仁默念着这三个字,将其深深刻在心里。他攥紧了玉佩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他仿佛能看到莫九幽临走时那双含泪的眼睛,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和那句带着哭腔的“一定要来找我”。
“我会去的。”虾仁的声音很低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一定会。”
中年汉子涂抹药膏的手顿了顿,抬眼看了他一眼。少年的侧脸在庙外透进来的微光中显得格外清晰,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,可那双眼睛里的执拗,却比许多成年人还要强烈。
他没再多说什么,继续处理伤口:“你后背上的伤看着吓人,好在没伤到骨头。我师父说你体质特殊,恢复力远超常人,这才敢把你丢在这儿。”
虾仁这才想起昏迷前那股突如其来的力量。他能清晰地记得自己一拳将那个刀疤脸山贼打飞的场景,记得后背硬接那一刀时的震感,还有体内那股仿佛要冲破皮肤的灼热感。
“我……”他想问什么,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。那股力量来得太突然,消失得也太快,就像一场荒诞的梦。
中年汉子似乎看穿了他的疑惑,淡淡道:“你身上的事,我不懂,也不想懂。我师父只说,你是个变数。”他包扎好伤口,收拾起药具,“我留了些干粮和伤药,够你撑几天。青石镇就在西边十里地,你伤好些了就去镇上吧,总比待在这破庙里强。”
“你要走?”虾仁抬头看他。
“嗯,”中年汉子背起一个布包,“我得回宗门复命。”他走到庙门口,忽然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虾仁一眼,“对了,黑风寨的寨主黑煞,是后天后期的武者。你能一拳伤他,不是运气。”
说完,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破庙,很快消失在树林里。
破庙里又恢复了寂静,只剩下风吹过窗棂的呜咽声。虾仁躺在干草上,睁着眼睛看着帐顶,脑子里乱糟糟的。
黑风寨……黑煞……后天后期武者……
这些陌生的词汇像石子一样投进他的心湖,激起层层涟漪。他这才明白,桃源村的那场劫难,不是偶然的强盗劫掠,而是有着更复杂的背景。那个刀疤脸寨主,竟然是什么“武者”。
而自己,竟然能伤到那样的存在?
他试着调动体内的力量,却只感觉到一片空茫,就像干涸的河床。只有后背上的伤口在隐隐发烫,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游动,缓慢地修复着受损的肌理。
“变数……”虾仁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,握紧了怀里的玉佩。不管自己是什么,不管前路有多难,他都必须活下去,必须变强。
为了死去的村民,为了莫伯和莫大婶,为了那个在断情涯等着他的少女。
接下来的几天,虾仁就在破庙里养伤。中年汉子留下的伤药效果很好,后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,结痂,脱落,最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痕。他每天都会按照记忆中莫九幽给他的那本基础心法上的图谱打坐,虽然感受不到所谓的“灵力”,但每次打坐后,都会觉得精神格外充沛。
干粮很快就吃完了。虾仁拆了中年汉子留下的最后一个布包,里面除了药瓶,还有几枚边缘磨损的铜钱。他数了数,一共七枚。
够去青石镇了。
他将铜钱小心地揣进怀里,又把那枚黑色玉佩贴身藏好,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待了数日的破庙,转身走进了树林。
从破庙到青石镇的十里路并不好走。山路崎岖,杂草丛生,偶尔还能听到野兽的嚎叫。虾仁走得很慢,却很稳。他沿途采摘了些能吃的野果,用草绳串起来挂在脖子上,又捡了块边缘锋利的石块揣在怀里——这是他目前唯一的“武器”。
他的眼神比在桃源村时更加警惕,也更加沉静。每走几步,都会停下来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,像一只刚学会独立生存的小兽,时刻提防着潜在的危险。
傍晚时分,他终于看到了青石镇的轮廓。那是一个用夯土围墙围起来的镇子,门口有两个穿着皮甲的卫兵在盘查进出的行人,镇子里隐约能看到高矮不一的房屋和飘扬的酒旗。
这是虾仁第一次见到真正的“镇子”。比桃源村大得多,也热闹得多,却少了那份让他安心的温暖。
他跟着人流走到镇门口,卫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,看到他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蓝色短褂和脚上磨破的草鞋,皱了皱眉,却也没多问,挥挥手让他进去了。
进了镇子,一股混杂着各种气味的风扑面而来——有食物的香气,有牲畜的粪便味,还有劣质酒的辛辣味。街道两旁摆满了摊位,卖菜的、打铁的、说书的、耍杂耍的,吆喝声此起彼伏,热闹得让虾仁有些恍惚。
他紧紧攥着怀里的铜钱,低着头往前走。他不知道该去哪里,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。他像一只误入繁华之地的孤狼,浑身紧绷,对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戒备。
走到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口,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——是烤红薯的味道。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,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。
卖红薯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奶奶,正守着一个铁皮炉子,用小扇子扇着炭火。看到虾仁站在那里不动,老奶奶抬起头,和善地笑了笑:“孩子,要买红薯吗?刚出炉的,热乎着呢。”
虾仁看着炉子里那些焦黑的红薯,咽了咽口水,小声问:“多少钱一个?”
“一文钱一个,大的两文。”老奶奶说。
虾仁摸了摸怀里的铜钱,犹豫了一下,掏出一文钱递过去:“要个小的。”
老奶奶接过钱,从炉子里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红薯,用布擦了擦上面的灰,递给他:“拿着吧,这个大的,算奶奶送你的。看你这孩子,像是好几天没吃饭了。”
虾仁愣了一下,接过还冒着热气的红薯,说了声“谢谢”,转身就往巷子深处走。他怕再待下去,会忍不住掉下眼泪。
在桃源村,张奶奶也总这样偷偷多给他塞一个红薯。
他找了个墙角蹲下,小心翼翼地剥开红薯的皮,金黄的瓤肉散发着甜香。他小口小口地吃着,温热的红薯顺着喉咙滑下去,熨帖着空荡荡的胃,也仿佛给那颗冰冷的心带来了一丝暖意。
就在这时,巷口传来一阵喧哗声。
“小子,把你身上的钱都交出来!”
“看他穿的那样,能有什么钱?不过这红薯看着不错,给老子拿来!”
虾仁抬起头,看到三个穿着流里流气的少年正围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孩子。那孩子手里拿着半个馒头,吓得瑟瑟发抖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
虾仁的心猛地一揪。他想起了在桃源村时,那些欺负他的孩子,想起了莫九幽挡在他身前的样子。
他站起身,握着手里吃了一半的红薯,一步步走了过去。
“放开他。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异样的穿透力,让那三个少年都愣了一下,转头看向他。
为首的是个留着黄毛的少年,个子比虾仁高半个头,脸上带着一道浅浅的疤痕,眼神凶狠:“哪来的野小子?敢管你黄爷的事?”
虾仁没说话,只是死死地盯着他,眼神里的冷意让黄毛少年莫名地打了个寒颤。
“看什么看?找打是吧!”另一个瘦高个少年说着,就挥拳朝着虾仁打了过来。
虾仁侧身躲开,同时抬起脚,精准地踹在瘦高个的膝盖上。只听“哎哟”一声,瘦高个抱着膝盖蹲了下去,疼得龇牙咧嘴。
这一下又快又准,让剩下的两个少年都惊呆了。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子竟然还会点拳脚。
黄毛少年反应过来,脸上闪过一丝狠厉:“还敢还手?给我一起上!”
他说着,和另一个矮胖的少年一起朝着虾仁扑了过来。
虾仁没有退缩。他想起了黑风寨山贼的凶狠,想起了桃源村的血海深仇,一股怒气从心底涌起。他不再是那个只会躲在莫九幽身后的孩子了。
他灵活地避开黄毛的拳头,抓住对方的胳膊,借着对方前冲的力道,猛地往旁边一甩。黄毛少年尖叫着撞在墙上,半天没爬起来。
矮胖少年吓得脸色发白,转身就想跑。虾仁上前一步,伸手抓住他的后领,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拎了起来,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不过片刻功夫,三个少年就都躺在了地上,哭爹喊娘。
虾仁走到那个被欺负的小孩子面前,把手里剩下的半个红薯递给了他:“拿着。”
小孩子怯生生地接过红薯,看着虾仁,小声说:“谢……谢谢哥哥。”
虾仁摇了摇头,转身看向那三个还在哼哼唧唧的少年,眼神冰冷:“以后再敢欺负人,就不是这么简单了。”
三个少年吓得连连点头,连滚带爬地跑了。
虾仁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,心里却没有丝毫快意,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,弱肉强食是不变的法则,想要保护自己,想要保护别人,想要活下去,就必须比所有人都强。
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。这双手曾经只用来挑水、劈柴、烤鱼,如今却能轻易打倒几个比他高大的少年。他能感觉到,后背上那道疤痕处,似乎又传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,像是沉睡的猛兽在悄然苏醒。
“青石镇……”虾仁喃喃自语,抬头望向镇子深处,“我要在这里,活下去。”
夜色渐渐笼罩了青石镇,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,街道上的行人渐渐稀少。虾仁找了个屋檐下的角落,蜷缩起身子,将那枚黑色的玉佩紧紧贴在胸口。
玉佩的冰凉和胸口的温热交织在一起,像一种无声的承诺。
他闭上眼睛,脑海里浮现出莫九幽的笑脸,浮现出桃源村的溪水和老槐树,浮现出莫伯临终前的眼神。
这些画面,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唯一力量。
明天,他要去寻找活计,要去挣钱,要去修炼,要去了解这个所谓的“武者”世界。
路还很长,很险,但他别无选择,只能一步一步,坚定地走下去。
因为他知道,在遥远的断情涯,有一个人在等着他。
而他,必须去赴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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