独角狼逃窜时带起的碎石滚动声渐渐远去,山谷重新陷入了那种令人不安的静谧。双月的光芒冰冷地洒下,将林知的影子在崎岖的地面上拉得忽长忽短。
他依旧背靠着那块粗糙的岩石,一动不动。不是因为脱力,而是因为内心深处翻涌的惊涛骇浪。
刚才那瞬间从体内涌出的死寂气息,虽然微弱,却带着一种凌驾于生命之上的、绝对的“无”。那不是杀气,不是威压,而是一种……终结的概念本身。仿佛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,而是一块来自坟墓、携带着整个死亡世界信息的墓碑。
“地球的……棺椁吗?”他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,掌心纹路清晰,皮肤下血管微微搏动,与常人无异。但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,在这具看似正常的血肉之躯深处,潜藏着一片何等可怕的虚无。
他尝试着再次去感应,去触碰那片体内的“死寂星空”,却如同石沉大海,再无半点回应。那感觉来得突兀,去得也干脆,仿佛只是危机下的本能应激。
学者的大脑开始强行压制恐惧,进入分析模式。
“第一,肉身穿越,疑似携带地球‘死亡’规则概念。”
“第二,此界物理规则不同,重力偏高,空气中存在未知能量粒子,初步命名为‘灵气’(基于传说类比)。”
“第三,本地生物对‘死亡概念’实体化气息极度敏感、恐惧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,那带着微弱灼热感的空气涌入肺部,似乎能稍微驱散一些体内的寒意。他必须行动。停留在此地,天知道还会引来什么。

忍着肌肉的酸痛和远超平常的沉重感,林知挣扎着站起身。他首先检查了一下随身物品——除了那救了他一命的漆黑存储器,口袋里只剩下一支常用的金属外壳钢笔,以及手腕上那块早已停止走动的机械表。这就是他来自故土的全部了。
他将存储器和钢笔小心翼翼地收好,目光投向山谷之外。必须找到水源、食物,以及了解这个世界的线索。
移动变得异常艰难。每一步都像在泥沼中跋涉,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在发出抗议。他依靠着观察岩石的风化程度、植被的稀疏走向,勉强判断着可能存在水源的方向。
途中,他又遇到了几种奇异的植物。有一种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紫色浆果,他谨慎地没有触碰,反而用钢笔尖端轻轻刺破果皮,汁液流出的瞬间,竟发出轻微的“滋滋”声,将地面腐蚀出一个小坑。还有一种看似柔弱的藤蔓,在他靠近时如同毒蛇般骤然弹起缠绕,被他险之又险地避开。
这个世界,美丽而致命。
他变得更加小心,将社会学中关于环境适应、风险评估的模型在脑中反复推演。终于,在跋涉了数个时辰(根据双月位置移动粗略判断),他听到了一丝微弱的水流声。
循声而去,穿过一片茂密的、叶片边缘锋利如刀的奇异树林,一条蜿蜒清澈的溪流出现在眼前。溪水在双月下泛着粼粼波光,水底是色彩斑斓的鹅卵石。
渴求压倒了一切谨慎。他扑到溪边,双手捧起清水,贪婪地饮了几口。水味甘冽,带着淡淡的灵气,入腹后化作暖流,竟稍稍缓解了身体的疲劳和沉重感。
“灵气……能被身体吸收利用?”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变化。
然而,就在他心神稍松的刹那,异变再生!
他喝下的那几口溪水,以及周围空气中自发涌入他身体的微弱灵气,在流入四肢百骸后,并未像想象中那样滋养肉身,而是如同百川归海,不受控制地被牵引着,径直涌向他丹田深处那片死寂的“星空”!
这个过程无声无息,却清晰无比。他能“感觉”到,那些蕴含着生机的灵气,在触及那片虚无的瞬间,便如同被投入黑洞的光,瞬间湮灭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没有带来任何力量的增长,没有一丝一毫的反馈,只有纯粹的……吞噬。
林知脸色一白,猛地停止了饮水。
他再次尝试主动引导,想象着小说中描述的引气入体,但结果依旧。周围的灵气似乎对他这具身体格外“亲近”,自发地靠拢,然后又被那深渊般的丹田无情吞噬。他甚至能隐约“看到”,以他为中心,形成了一个微不可查的灵气漩涡,溪流表面的灵气光点都微微向他偏斜。
这不是修炼,这是……漏勺!不,比漏勺更可怕,漏勺至少还能留下点东西,而他这里是彻底的归墟。
“无法储存灵气?”这个发现让他心头一沉。在一个疑似修仙的世界,无法修炼,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。
他不死心,将意识集中,试图更深入地内视那片吞噬一切的深渊。这一次,他似乎“看”得更清晰了一些。在那片绝对的黑暗中心,并非空无一物,而是悬浮着一点极其微小的、几乎难以辨别的……光。
那光太微弱了,仿佛随时都会熄灭。但它确实存在着,在代表“死”与“无”的深渊里,固执地亮着一点代表“生”与“有”的星火。
那是什么?
林知的精神力试图靠近,却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和刺痛,仿佛那点微光周围存在着无形的壁垒,拒绝任何形式的探查。
他喘着粗气,从内视状态脱离,额角已布满冷汗。
身体的异常重力,自发吞噬灵气的深渊丹田,深渊中诡异存在的微小光点,以及那不受控制、蕴含地球死意的气息……
这具身体,成了一个巨大的、充满矛盾的谜团。
他抬起头,望向那片陌生而绚烂的星空,巨大的紫色月轮冷漠地俯瞰着大地。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,从未如此刻般汹涌地将他淹没。他不仅迷失在了异界,甚至迷失在了自己的身体里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嗖!”
一道锐利的破空声,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密林中袭来!
林知寒毛倒竖,那危机的预感甚至超过了之前面对独角狼之时!他凭借本能向溪水中扑倒。
“噗!”
一支闪烁着寒光的金属弩箭,擦着他的头皮飞过,深深钉入他刚才所在的溪边泥土中,箭尾兀自剧烈颤动。
林中,传来几声带着明显恶意的、他无法理解的语言呼喝,以及快速逼近的脚步声。
新的危机,已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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