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识自灰蒙蒙的虚无与神魂撕裂般的灼痛中抽离。
最后的记忆,是那幅深藏古墓、绘着星云涡旋的诡异画卷骤然活了过来,墨色漩涡翻涌间将他吞噬。尸变怪物爪牙上腐肉混合血腥的恶臭,仍顽固地萦绕在鼻尖,挥之不去。
再睁眼,是陌生的雕花木质屋顶,空气里混杂着劣质草药的苦涩,还飘荡着一丝……远比蓝星浓郁百倍的活跃灵机,丝丝缕缕钻入毛孔,让枯竭的经脉微微发麻。
“陈玄!还在挺尸?今日外门考评,若再垫底,丹房那炉‘淬骨膏’的火工,就由你顶替到年底!”门外,粗哑的嗓音像砂纸摩擦木头,带着毫不掩饰的厌弃与不耐。
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汹涌而至,瞬间与原主的残识融合。盗墓者陈玄,云澜宗外门弟子陈玄,两个身份在神魂深处重叠归一。
此身十七,资质驽钝,入门三载,修为始终停滞于“启源境”二层,是宗门里人尽皆知的笑柄,堪称外门之耻。
“穿越了……”他心湖如古井,不起半分波澜。前世常年行走于阴阳两界,与尸骸为伴,生死早已看淡。默默内视,丹田深处,一缕微弱却至精至纯的“先天元始之气”缓缓流转——这是前世偶得道家残卷修出的本源之力,竟也随神魂一同穿越而来。
更令他心神一凛的,是神魂深处那道冰冷浩瀚、如星璇般缓缓转动的淡金色印记。它散发着至高无上的秩序威压,仿佛是宇宙规则的具现,让他本能地心生敬畏。
“此界‘无澜’,大道淤塞,‘蠹虫’滋生过甚,需行清理。”
一个绝对理性、不含丝毫情感的女声,直接在他识海中响起,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。
“汝为何物?”陈玄心念微动,不动声色地试探。
“吾乃此方宇宙意志之显化。此印,为汝权柄,亦为汝枷锁。汝之使命,代天巡狩,清除那些窃取天地本源、扭曲大道运行的‘异常个体’——重生之魂、系统寄生者、天命窃贼。”
宇宙意志?清道夫?
陈玄瞬间明悟。他的穿越,并非偶然,而是一场被天道选中的“入职”。
“缘何为吾?”
“汝濒死之际,魂魄穿梭两界壁垒,与大道产生短暂共鸣。且汝心性,暗合‘无为而无不为’之道韵,可堪驱使。”
女声依旧冰冷无波:“首个清理目标:云澜宗外门弟子墨渊。此身被‘时序回响’之魂寄宿,正于后山寒潭,欲剥离同门师妹柳清音之‘玄霜灵源’以固魂。阻止,并净化其异常状态。”
海量信息流涌入脑海,包含目标位置、墨渊“重生”记忆的核心碎片,以及柳清音的身份概况。
“净化……意指诛灭?”
“视其侵蚀程度。剥离异常本源即可,生死,汝可自决。任务达成,赐汝‘窥天瞳’秘法,道法掌控度提升百分之一,悟道契机一次。”
陈玄唇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弧度。道家讲求顺应自然,亦讲求“替天行道,斩妖除魔”。这清理“蠹虫”的职责,倒有几分意思。
他推门而出,晨光洒落,映照在他平静无波的脸上,眉宇间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凝。循着神魂印记的指引,步履从容,向后山寒潭行去。
潭边,水汽氤氲,气氛凝滞得几乎能滴出水来。
“柳师妹,交出‘玄霜灵源’吧。”拦路的少年肤色苍白,眉梢斜挑,面容带着几分阴柔,眼神却沉淀着与十六七岁年纪不符的老辣与阴鸷,“此物性寒,与你功法相冲,强留无益。不若成全于我,他日我墨渊重塑道基,定不忘师妹之情。”
被拦住的少女身着素白弟子服,脸色惨白如纸,唇瓣抿得泛青,手中紧紧攥着一团氤氲着极致寒气的冰蓝光晕,正是玄霜灵源。

“墨师兄!此物是我历经艰险所得,关乎我道途根本!你……你岂能强夺?”柳清音声音抖得像风中残叶,眼底满是绝望与不甘。
墨渊嗤笑一声,语气带着洞悉未来的优越感:“道途?可笑!你可知晓,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?前世……哼,多说无益!此物,我势在必得!若你不识抬举,休怪我无情!”
他踏前一步,启源境四层的灵力威压轰然扩散,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向柳清音。少女仅有三层修为,顿时呼吸一窒,踉跄着后退两步,险些摔倒。
“墨师弟。”
一个平和的声音突兀响起,如清泉滴入沸油,打破了现场的剑拔弩张。
墨渊猛然回头,见到缓步走来的陈玄,眉头紧锁,眼中满是不耐与轻蔑:“陈玄?你这朽木?滚开!此地没你说话的份!”
陈玄目光淡然,如观井月,语气平静无波:“巧取豪夺,有违天道。可知晓,逆乱时序,强占机缘,必遭道蚀?”
墨渊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,仰头狂笑起来,声音尖利刺耳:“哈哈哈!道蚀?陈玄,一个启源二层的废物,也配妄谈天道?我墨渊行事,何须向你解释?既然你找死,便先拿你立威!”
他眼中厉色一闪,决定速战速决。身形一晃,如鬼魅般欺近,一掌直取陈玄丹田,掌风裹挟着刺骨的阴寒之气——竟是云澜宗低阶功法《寒绵掌》的杀招,显然欲一击废掉陈玄。
柳清音不忍地闭上双眼,不忍看陈玄血溅当场。
然而,陈玄只是缓缓抬手,手腕轻旋,食指与中指并拢如剑,指尖垂落时带起一缕无形气流。指尖之上,一缕微不可查、仿佛能湮灭一切的混沌气流悄然凝聚。
非灵非气,乃宇宙意志赋予的、凌驾于此界规则之上的大道法则碎片!
“敕。”
一字轻吐,如大道纶音。指诀后发先至,精准无比地点向墨渊眉心祖窍——那“时序回响”之魂的寄生核心。
没有光芒爆射,没有气劲交击。只有一声细微的、仿佛琉璃内部绽开无数裂纹的“咔嚓”声。
“啊——!”
墨渊前冲之势戛然而止,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。他双手抱头,身体剧烈抽搐,感觉脑海中那承载着“未来”记忆、让他自命不凡的魂核,瞬间布满蛛网状的裂痕,随即轰然崩碎!所有关于“未来”的片段、所有的经验感悟,如同退潮般飞速消散。
连带他苦修而来的灵力,也仿佛失去了核心枢纽,从四肢百骸溃散逸出,修为肉眼可见地跌落,最终停留在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启源一层边缘。他眼神变得空洞而迷茫,脸上最后一丝神采也褪去,彻底沦为庸人。
“嗬……嗬……”墨渊瘫软在地,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,如同失去灵魂的木偶。
陈玄未再多看他一眼,转向惊魂未定的柳清音,语气温和了几分:“柳师妹,事了,速归。”
柳清音如梦初醒,看看地上状若痴傻的墨渊,又看看气息平和、深不可测的陈玄,心中震撼无以复加。她深深一礼,攥紧玄霜灵源,脚步匆匆地离去,背影还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。
【目标‘时序回响’个体已净化。权柄结算:‘窥天瞳’秘法传输完毕。道法整体掌控度提升1%。悟道契机+1。】
清凉道韵如甘霖般融入识海,化作一篇玄奥的观测法门。同时,他对体内“先天元始之气”的运转,感悟也更深了一分。
他立于原地,默默体悟新得的“窥天瞳”。双眸微阖,再睁开时,眼前世界已然不同——天地间流转的各色能量如彩练交织,宗门弟子身上或强或弱、或正或畸的气运光晕,都清晰地映入眼帘。
“清理,方始。”
陈玄低语,转身步入林荫小道,身影很快消失在浓密的树荫中,只留下一阵微风拂过枝叶的轻响。
神魂深处的宇宙印记内,那具冷艳绝伦、由纯粹意志构成的虚幻化身,无人得见地,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,似有赞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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