寒气像是浸了骨髓的针,一根根往洛清音的血肉里钻。
她躺在冰冷的泥泞里,身下是硌人的碎骨和腐烂到不知何物的软泥。浓烈到实质的腐臭几乎凝成固体,堵塞着她的口鼻。夜枭在枯死的树枝上发出桀桀的怪笑,远处,几点幽绿的鬼火飘飘荡荡,像是不怀好意的窥视。
这里,是云梦泽边缘,无人收殓的乱葬岗,也是她被家族像丢弃垃圾一样抛弃的终点。
意识在冰冷的痛苦中沉浮,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白日里测试广场上的喧嚣,以及随后死寂的鄙夷。
“洛清音,灵根,无!”
“道骨,无!”
“灵体契合度,零!”
测试长老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,如同三柄淬冰的重锤,将她十五年来的骄傲与期盼砸得粉碎。高台上,父亲,那位一向以家族利益为重的洛家主,脸色铁青,在她看过去时,漠然地转开了视线。周遭,那些曾经艳羡她容貌、巴结她身份的族人、兄弟姐妹,此刻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、怜悯,以及……彻底的放弃。
“空有一张祸水脸,原来是个修仙废柴!”
“白白浪费了家族这么多资源……”
“听说早就内定要和萧家联姻的,这下好了,萧家公子萧辰岂会娶一个凡人?”
“扔出去吧,留着也是给家族蒙羞。”
“扔出去吧……”
“蒙羞……”
声音渐渐模糊,只剩下无边的冰冷和躯体的疼痛。她被两个旁系子弟像拖死狗一样拖出家族大门,随意丢弃在了这乱葬岗。身上的单薄衣衫早已被沿途的荆棘和石砾割破,雪白的肌肤上纵横着血痕。那张被誉为云梦城第一绝色的脸,此刻沾满污泥,唯有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眸子,还残留着一点不甘的光。
可那光,也在逐渐黯淡。
要死了吗?
死在这污秽之地,连条野狗都不如?
意识一点点被黑暗吞噬,身体的热度正在飞速流失。她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。
不甘心……好不甘心……
凭什么?凭什么她天生无法感应灵气?凭什么她要像一件垃圾一样被丢弃?
就在她最后一点意识即将湮灭的刹那,一种截然不同的“感觉”,突兀地闯入了她的感知。
那不是灵气,不是任何她曾在典籍上读到过的能量。这是一种……阴冷的、沉寂的、却又蕴含着某种诡异生机的“流”。它们无处不在,从身下堆积如山的尸骸中渗出,从飘荡的磷火中逸散,从这片土地深沉的死寂中弥漫开来。
冰凉,死寂,却带着一种绝对的、不容置疑的“力量”。
它们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,开始向她汇聚,顺着她皮肤的伤口,顺着她微弱的呼吸,钻入她的体内。
没有预想中的排斥,更没有痛苦。反而,一种前所未有的“亲和感”油然而生。仿佛她这具被判定为“绝灵之体”的身体,天生就是为了容纳这种力量而存在的!干涸的经脉在这股阴冷能量的流淌下,发出了饥渴的呻吟,原本因寒冷和失血而僵硬的四肢百骸,竟重新焕发出了一丝诡异的活力。
一个古老而晦涩的名称,伴随着这股能量的涌入,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她的脑海——
幽冥死气。
她能“看到”了。
不是用眼睛,而是用一种全新的感知。以她为中心,方圆十丈之内,所有蕴含着死气的物体,都在她的“视野”中清晰起来。脚下泥地里半掩的苍白指骨,不远处一具被野狗啃食得破破烂烂的棺木里微微动弹的残尸,甚至空气中那些哀嚎着、却发不出声音的残缺魂魄……
它们,都在等待着一个命令。
一个来自“主宰”的命令。
洛清音艰难地抬起一只手,沾满污泥的手指微微颤抖着,指向身旁一具相对完整的、胸口破开一个大洞的男性尸骸。
集中意念。
沟通那缕缠绕在尸骸上的死气。
“起来。”
她在心中无声地命令。
嗡——
一声极其轻微的、仿佛弦线被拨动的震颤。那具尸体空洞的眼眶里,猛地亮起两点微弱的、幽蓝色的火焰。
然后,在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声中,它真的……摇摇晃晃地,用手撑着她面,一点点站了起来。腐烂的肌肉牵扯着,露出森白的骨头,它就那样僵硬地矗立在洛清音面前,如同最忠诚的卫士。
成功了……
洛清音看着这具听从她指令而动的尸骸,心脏狂跳,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破开绝境、窥见新天地的激动与战栗。
也就在这时,一股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意念,混合着精纯至极的幽冥死气,如同决堤的洪流,猛地从乱葬岗的最深处,那不知堆积了多少岁月的尸山底部爆发,瞬间将她彻底淹没。
无数的画面、符号、古老的知识碎片,强行烙印进她的灵魂。
一篇名为 《九幽噬魂典》 的功法总纲,如同星辰般在她意识中亮起。
与此同时,一个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苍老叹息,直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:
“吾道……不孤……”
传承!

这是一位远古死灵大能留下的传承!
洛清音猛地坐起身,原本黯淡的眸子里,此刻燃烧着幽深如狱的火焰。她身上的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、脱落,露出底下更加莹白,却透着一种冰冷光泽的肌肤。那张绝美的脸上,污泥无法再掩盖其风华,反而平添了几分妖异与神秘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皙修长,却仿佛蕴含着操控生死力量的手,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笑容里,有苦涩,有疯狂,更有一种涅槃重生后的决绝。
“御剑乘风?金丹大道?”她轻声自语,声音沙哑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,“那不过是庸碌之辈的道路。”
“从今日起,我洛清音,以幽冥为力,以亡者为军!”
她站起身,周身无形死气缭绕,将那具刚刚“苏醒”的尸傀笼罩。更多的碎骨在她脚下碰撞作响,更多的幽蓝魂火在黑暗中亮起,无声地向她朝拜。
“这片污秽的死亡沃土,将是我通往无上巅峰的……起点!”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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