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林幽静,秦凡却无心再研究那飘渺的“九转长生丹”。他将兽皮手札小心翼翼地收回储物袋,那张俊朗的脸上,浮现出一抹与他天才身份截然不符的忧愁。
“麻烦。”他低声咕哝了一句,站起身来,掸了掸月白锦袍上本不存在的灰尘。
“躺平”大计的第一要义,就是消除一切潜在的麻烦。而眼下,王家、李家的觊觎,皇室那桩莫名其妙的婚约,显然是这康庄大道上最大的绊脚石。
“实力还是不够啊。”秦凡叹了口气。
这话若是被天都城任何一个同辈听到,恐怕都要羞愤欲绝。十六岁,淬体九重天巅峰,一品高级炼丹师,丹武双绝,这等天赋和实力,放眼整个天风帝国,都是凤毛麟角。可到了秦凡这里,却只换来一句“实力还是不够”。
当然,旁人不懂他的“不够”是什么意思。
旁人追求实力,是为了称霸一方,是为了万众瞩目,是为了权倾朝野。
而秦凡追求实力,只是为了有朝一日,当他宣布要归隐山林、研究长生不死丹时,无论是帝国皇室,还是顶尖宗门,都只能笑着点头说“秦大师您随意”,而不是派兵来抓他,或者逼他炼丹。
他的“不够”,是“不足以让他随心所-欲地躺平”的意思。
“罢了,车到山前必有路,先去见见父亲大人。”秦凡摇了摇头,理了理思绪,迈步走出了这片专属于他的修炼竹林。
一走出阵法笼罩的范围,秦府那股喧嚣而又井然有序的气息便扑面而来。
“少主好!”
“参见少主!”
沿途所遇的护卫和侍女,无论在忙什么,见到秦凡,都会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,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。他们的目光中,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狂热。
秦凡,就是秦家所有人的骄傲和希望。
面对这些目光,秦凡早已习以为常。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,那抹慵懒和忧愁消失得无影无踪,取而代之的,是温和而疏离的微笑。他微微颔首,步伐不疾不徐,每一步都仿佛经过精确的计算,完美地展现了一个世家少主应有的风范与气度。
“唉,每天都要演这么一出,真是累死个人。”秦凡心中无奈地哀叹,“什么时候才能不用理会这些繁文缛节?还是我的竹林里舒服,连空气都是自由的。”
穿过几条回廊和一座花园,秦凡来到了秦府的议事大厅。
大厅内,气氛有些凝重。
他的父亲,秦家现任家主秦战,正坐在主位上,剑眉紧锁,手中捏着一份账目,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。
秦战年约四十,正值壮年,修为已达紫府境一重天,是天都城有数的高手。他年轻时也是一位铁骨铮铮的汉子,但常年的家族操劳,让他的两鬓早早染上了一丝霜白。
“父亲,您找我。”秦凡走进大厅,躬身行礼,言行举止无可挑剔。
看到儿子的到来,秦战脸上的阴霾稍稍散去几分,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:“凡儿,修炼结束了?坐。”
“谢父亲。”秦凡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坐下,姿态端正。
“看你的气息,愈发沉稳凝练,想必距离元丹境,已经不远了吧?”秦战问道,这是他近来最关心的事情。
秦凡心中暗道,何止不远,若不是他刻意压制,非要等到经脉和精神力都打磨到最完美的状态再寻求突破,他怕是半个月前就能凝聚元丹了。但嘴上,他却谦逊地说道:“孩儿愚钝,尚差一丝契机。不过请父亲放心,三日后的成人礼上,孩儿定当竭尽全力,凝聚元丹,为我秦家扬威。”
“好!好!好!”秦战连说三个“好”字,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。他拍案而起,豪情道:“不愧是我秦战的儿子!只要你突破元丹境,再加上你那手出神入化的炼丹术,未来这天都城,不,乃至整个天风帝国,都必有你的一席之地!”
秦凡只是微笑,心中却在盘算:“突破元丹境,寿元能涨个三五十年,精神力也能更强,离炼制长生丹又近了一小步,不错不错。”
秦战兴奋过后,又重重地坐回椅子,叹了口气:“凡儿,你来得正好。王家和李家,欺人太甚!”
他将手中的账目猛地拍在桌上,怒声道:“就在今早,他们两家竟然联合城卫军,以‘药材来源不明’为由,查封了我们在城南的三家药材铺!这分明是栽赃陷害!”
秦凡的眸子微微眯起,那股温和的气质淡去了几分,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冷意:“他们是狗急跳墙了。自从孩儿改良了‘回春散’的丹方,我们秦家的丹药几乎垄断了天都城的低阶疗伤市场,他们的生意一落千丈,自然要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。”
“话虽如此,但这口气,为父咽不下!”秦战怒道,“若不是顾忌三日后的成人礼,我真想现在就带人杀上门去,跟他们讨个说法!”
“父亲息怒。”秦凡缓缓开口,声音不大,却透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冷静,“与蛮夫动怒,有损您的威严。他们越是如此,就越说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。三家店铺而已,损失得起。等孩儿在成人礼上突破,届时,皇室的目光都会聚焦在我秦家身上,他们再想动用城卫军,也得掂量掂量。”
“唉,”秦战看着儿子远超同龄人的沉稳,既是欣慰又是心疼,“也只能如此了。只是,委屈你了,家族的重担,这么早就压在了你的肩上。”
秦凡心中暗道:“我一点都不想扛这重担,我只想研究我的丹方。偏偏这群人非要来打扰我的清净,真是烦人透顶。”
他正想开口安慰父亲几句,就在这时,一名护卫神色慌张地从门外冲了进来,甚至忘了通报。
“家主!少主!不好了!”
秦战脸色一沉:“慌慌张张,成何体统!出了什么事?”
那护卫“噗通”一声跪下,急声道:“王家和李家的人……打上门来了!他们……他们就在府门外叫骂,指名道姓要少主出去!”
“什么?!”秦战勃然大怒,紫府境的气势轰然爆发,震得大厅内的茶杯嗡嗡作响,“好大的狗胆!真当我秦家是软柿子,可以随意拿捏吗!”
“父亲,稍安勿躁。”秦凡缓缓站起身,神色依旧平静,只是那双漆黑的眸子里,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。
他最讨厌的,就是这种被人打上门的麻烦。
“走,我们去看看。”秦凡淡淡地说道,“我倒要瞧瞧,他们想玩什么花样。”
……
秦府朱红色的正门之外,此刻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。
在人群中央,两拨人马正与秦家的护卫对峙,嚣张跋扈,不可一世。
为首的,是两个年纪与秦凡相仿的锦衣少年。
左边一人,身材高大,面容粗犷,浑身肌肉虬结,背着一柄重剑,正是王家的少主,王腾。他已是淬体八重天的修为,在天都城年轻一辈中,也算是一号人物。
右边一人,则显得文弱几分,身穿淡青色长衫,手持一把折扇,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。他是李家的少主,李漠。李漠武道修为平平,只有淬体七重天,但他胸前佩戴的一枚徽章,却让许多人不敢小觑——那是一品中级炼丹师的徽章。
“秦凡呢!让他给小爷滚出来!”王腾声如洪钟,指着秦府大门破口大骂,“做了缩头乌龟吗?还是说,你们秦家的人,都只会躲在女人后面?”
“王腾,你休要血口喷人!”秦家的护卫统领气得脸色铁青,但对方人多势众,他也不敢轻举妄动。
“呵,”一旁的李漠摇着折扇,阴阳怪气地开口了,“张统领,何必动怒呢?我们今天来,是讲道理的。你们秦家,仗着丹术,恶意竞争,垄断市场,搞得民不聊生。我们王、李两家,是替天都城的百姓,来向你们讨个公道的。”
“无耻!”张统领怒喝。
“哈哈哈,真是笑话!”王腾狂笑道,“就凭你们秦家?也配谈‘丹术’二字?谁不知道你们那个什么狗屁天才秦凡,不过是吹出来的罢了!要我说,他连给李漠兄提鞋都不配!”
李漠虽然受用,但还是假惺惺地摆手道:“王兄慎言。秦凡兄毕竟是天都城‘第一天才’,我区区一品中级炼丹师,怎敢与他相比呢?”
他嘴上说着“不敢”,那股得意与轻蔑,却溢于言表。
周围的百姓议论纷纷。
“这王、李两家,也太嚣张了吧?都打到秦家门口了。” “嘘……小声点!你没看他们带了多少高手?摆明了是来砸场子的。” “我听说秦凡少主不是闭关准备成人礼吗?这两人偏偏挑这个时候来,用心险恶啊!” “哼,什么第一天才,依我看就是徒有虚名!有本事就出来打啊!”
就在场面愈发混乱之时,一个清朗而平静的声音,穿透了所有的嘈杂,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中。
“两位的大名,我秦凡如雷贯耳,今日一见,才知闻名不如见面。”

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。
秦凡与父亲秦战并肩走出。秦战脸色铁青,而秦凡,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,仿佛眼前这场闹剧与他无关。
他缓步走到门前,目光在王腾和李漠脸上一扫而过,最后落在两人身后的那群护卫身上,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。
“两位好大的阵仗,不知的,还以为是要攻打我秦府呢。”
王腾一见秦凡出来,眼中立刻爆发出强烈的战意和嫉妒。他最恨的就是秦凡这副永远从容不迫的“天才”嘴脸。
“秦凡!你终于肯出来了!”王腾用重剑指着他,怒喝道,“少废话!今天我来,就是想当着全城百姓的面,拆穿你这个‘第一天才’的虚伪面具!敢不敢与我一战!”
“与你一战?”秦凡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,他轻轻摇了摇头,“王腾,你一个淬体八重天,也配挑战我?”
“你!”王腾瞬间涨红了脸,这是赤裸裸的蔑视!
“呵,”秦凡轻笑一声,目光转向李漠,“还是说,你这淬体八重,是靠着李少主那些不入流的丹药堆出来的,所以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?”
李漠的脸色也沉了下来。
“秦凡,休要逞口舌之利!”李漠冷声道,“既然你自诩天才,那三日后的成人礼,想必会很精彩吧?我们今天来,就是想提前给你送一份‘贺礼’,免得到时候你下不来台,丢了秦家的脸!”
话音未落,王腾早已按捺不住。
“废话少说!接招!”
王腾一声爆喝,脚下猛地一踏,青石地板瞬间龟裂。他那魁梧的身躯如同一头发怒的蛮牛,裹挟着狂暴的元气,一拳轰向秦凡的面门!
“是王家的《猛虎拳》!这一拳,怕是有千斤之力!”人群中有人惊呼。
秦战瞳孔一缩,刚要出手阻拦,却被秦凡抬手拦住。
面对这势大力沉的偷袭,秦凡竟是不闪不避,连脚步都没有移动分毫。
“烦人的苍蝇。”他心中低语。
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,秦凡只是轻飘飘地抬起了右手,伸出食指和中指,对着那砂锅大的拳头,随意地一点。
快!太快了!
王腾只觉得眼前一花,他那足以开碑裂石的拳头,仿佛撞上了一座不可撼动的太古神山。
“砰!”
一声闷响。
紧接着,是骨骼碎裂的“咔嚓”声!
“啊——!!”
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。
王腾那魁梧的身躯,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倒飞了出去,重重地砸在地上,他抱着自己已经完全变形的右拳,痛得满地打滚。
整个街道,死一般的寂静。
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一招!
不,连一招都算不上!
淬体八重天的王腾,天都城赫赫有名的武道天才,竟然被秦凡用两根手指,就废掉了一只手!
这……这是何等恐怖的实力?!
“淬体九重天……巅峰!”李漠脸上的冷笑彻底僵住,取而代-之的是一抹深深的惊惧。他失声喊道,“你……你已经到了这个地步!”
秦凡缓缓收回手指,看都没看在地上哀嚎的王腾一眼,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。
他掸了掸衣袖,目光落在脸色煞白的李漠身上,微笑道:“李少主,这份‘贺礼’,我收到了。现在,轮到我回礼了。”
李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,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:“你……你想干什么?我可是丹师总会认证的炼丹师!”
“炼丹师?”秦凡笑了,那笑容中,带着一丝怜悯,“就你那点控火的本事,也配叫炼丹师?在我看来,你连给我提炼药渣的资格都不够。”
“你……你敢侮辱丹师总会!”李漠色厉内荏地吼道。
“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。”秦凡向前踏出一步。
李漠身边的护卫立刻紧张地挡在他面前。
“滚开。”
秦凡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。
一股无形的威压猛然散开,那几名同样是淬体境的护卫,只觉得胸口如遭重锤,齐齐喷出一口鲜血,倒飞了出去。
李漠彻底慌了,他没想到秦凡竟然如此强势霸道,一言不合就敢当街伤人。
“秦凡!你别过来!我爹是李家族长!你敢动我,我李家跟你秦家不死不休!”
秦凡走到了他的面前,停下脚步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“好吵啊。”秦凡皱了皱眉,似乎很苦恼。
“我……”李漠刚想再说什么。
“啪!”
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。
李漠整个人被抽得原地转了两圈,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高高肿起,几颗牙齿混着血沫飞了出去。
全场再次陷入死寂。
秦凡甩了甩手,一脸嫌恶:“真是麻烦,手都打疼了。早知道就该让张统领动手的。”
他心中在哀嚎:“完了完了,这下彻底结仇了。不死不休?那多危险啊!我怎么就没管住这手呢?这下好了,我的‘躺平’大计又远了一步!都怪这群蠢货非要来打扰我!”
他心中虽然懊悔,但脸上却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模样。
“李少主,”秦凡微笑着,露出一口白牙,“这份回礼,还满意吗?如果不满意,我这里还有。”
李漠捂着脸,又惊又恐又怒,他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?但他看着秦凡那深不见底的眸子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“带着你的垃圾,滚。”秦凡淡淡道。
李家和王家的人,如蒙大赦,手忙脚乱地扶起王腾和李漠,狼狈不堪地钻入人群,逃之夭夭。
直到他们走远,周围的百姓才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。
“少主威武!” “秦家威武!” “不愧是天都第一天才!”
秦战看着儿子的背影,也是心潮澎湃,他走上前,重重地拍了拍秦凡的肩膀:“好!好啊!凡儿,你今天,为我秦家挣足了脸面!”
秦凡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父亲谬赞了。”
他抬头望天,心中一片悲凉。
“我只想安安静静地炼个丹,怎么就这么难呢?”
他并不知道,就在他当街暴打王、李两家少主的同时,一辆装饰极尽奢华,悬挂着皇家龙凤徽记的马车,已经缓缓驶入了天都城的城门。
马车的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轻轻掀开,露出了半张倾国倾城的容颜。
“天都城……秦凡……”
一声如同黄莺出谷般的轻吟,带着一丝好奇,一丝审视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高傲。
三天后的成人礼,注定不会平静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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