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灵堂里死寂一片。

只有雨水敲打瓦片的单调声响，和长明灯芯燃烧时偶尔爆开的轻微“噼啪”声。

陈默僵在原地，背心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。刚才那声叹息太过真切，冰凉的吐息仿佛还残留在他的耳廓上。

他猛地扭头，目光锐利地扫过灵堂的每一个角落。

纸人依旧静立，烛影依旧摇曳。除了他自己有些粗重的呼吸声，再无任何异响。

“幻觉……吗？”他低声自语，试图用理性安抚狂跳的心脏，“大概是太累了，加上这几天精神紧绷。”

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个空白牌位。它静静地立在那里，黝黑的木质在烛光下泛着幽冷的光泽，那空无一物的牌面，像是一个等待填写的答案，又像是一个无声的质问。

这一次，他没有贸然去动它。奶奶生前那些被他视为迷信的规矩，此刻如同警铃，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。

他想起小时候，因为贪玩，给一个还没卖出去的纸人用毛笔点上了眼睛。奶奶发现后，第一次，也是唯一一次用鸡毛掸子狠狠抽了他。老人当时脸色煞白，不是愤怒，而是一种深切的恐惧。她连夜将那个点了睛的纸人烧掉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，在灰烬前磕了三个头。

从那以后，他对铺子里的规矩，便有了一种模糊的敬畏。

陈默走到冰棺旁，看着奶奶安详的遗容，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。奶奶守了这往生堂一辈子，也守了这些规矩一辈子，她的离世，难道真的只是自然的寿终正寝？

这个空白牌位的出现，绝不仅仅是巧合。

他走到那对童男童女的纸扎前，仔细端详。纸人的脸庞是标准的福娃模样，腮红浓艳，嘴角上扬。但他越看，越觉得那笑容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，仿佛在嘲弄他的无知与恐惧。他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它们的眼睛——还好，只是用墨线勾勒出的眼眶，并没有被“点睛”。

他又看向那些纸马，确认它们的四蹄都稳稳站着，并没有做出扬鞭奔腾的姿态。

遵循着这些规矩，似乎就能暂时获得一丝虚无的安全感。

偏房里，叔伯们的谈笑声隐约传来，谈论着今年的收成，谁家的孩子考上了大学。那些充满烟火气的声音，与灵堂里这片死寂诡秘的空间形成了鲜明的割裂感。

陈默深吸一口气，决定暂时不去动那牌位。他走到供桌前，拿起三炷香，在长明灯上点燃，恭敬地插入香炉。

青烟袅袅升起，盘旋着，扭曲着，像是在空气中书写着某种看不懂的符咒。

“奶奶，”他在心里默念，“如果您在天有灵，就告诉我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那个牌位……是什么意思？”

香烟笔直上升，没有任何回应。

添完灯油，陈默退回到蒲团上跪下。他没有再抬头去看那空白牌位，但后颈却始终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意，仿佛那空白的牌面一直在他背后凝视着他。

窗外的雨似乎更大了些，哗啦啦地响成一片。

在这风雨声中，在这被无数色彩鲜艳的纸扎包围的灵堂里，陈默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，奶奶用一生守护的，并不仅仅是一门手艺。这往生堂的每一寸空气里，似乎都沉淀着他无法理解的力量与秘密。

而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规矩，此刻看来，更像是一道道维系着某种脆弱平衡的……枷锁。

现在，奶奶走了。

这些枷锁，似乎正在一道接一道地，悄然松动。

而那个空白牌位，就是第一道裂痕。

他不知道的是，在他低头默哀时，供桌上，三炷香燃起的青烟，在空中打了个旋，分出一缕，如同拥有生命般，悄无声息地，钻入了那块空白牌位之中。

牌位的表面，似乎微不可察地，闪过了一丝流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