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气彻底散去,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,将黎明前的黑暗驱散。村口老槐树的轮廓在熹微晨光中清晰起来,那七抹刺目的红,依旧无声地悬挂着,只是先前那冲天的怨煞之气,已然消散,只剩下沉甸甸的死寂与悲凉。
李保正瘫坐在地,直到此刻才仿佛找回了一丝力气,连滚带爬地起身,看着满地狼藉——碎石、枯叶,以及云青脚下的些许木屑粉末,脸上惊魂未定,嘴唇哆嗦着:“道、道长……您没事吧?那些……东西,真走了?”
云青脸色依旧苍白,他轻轻拭去嘴角的血迹,摇了摇头,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与疲惫:“暂时退了。但它们的目的未达成,此处又聚集了如此重的阴气与怨念,只怕还有事端。”
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七位新娘,眼神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。是怜悯,是无奈,亦是对那幕后操纵者的冷意。方才花轿内,在他劈开七煞怨气的瞬间,他分明感受到一股极其隐晦、却更为深邃冰冷的意念,如同潜藏在深渊下的巨兽,漠然地注视着一切。鬼媒婆,不过是个摆在明面上的傀儡。那花轿中的存在,才是真正的核心。
“那……那现在该怎么办?”李保正六神无主,看着槐树上的尸体,又是害怕又是发愁。村里发生了这样的事,传出去怕是整个村子都要不得安宁。
“先将这七位姑娘……妥善安置吧。”云青叹了口气,“她们亦是可怜之人,遭此横祸,魂魄受制,不得安宁。需寻一处僻静向阳之地,好生安葬,以符水净其尸身,化解残余煞气,方能令她们魂归地府,不再为邪祟所利用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李保正:“还需麻烦李保正,召集几位胆大心细、阳气充足的青壮,准备七口薄棺,一些香烛纸钱,再寻些糯米和朱砂来。”
“好好好!我这就去办!”李保正如同抓住了主心骨,连连点头,也顾不得疲惫,踉跄着就往村里跑,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喊人。
不多时,村里陆续亮起更多的灯火,人声也嘈杂起来。得知鬼物已退,几个平日里胆大的后生,在李保正的连番催促和保证下,终究是硬着头皮,拿着工具、扛着临时找来的木板凑合棺木,战战兢兢地来到了村口。
他们看到槐树下那七道静默的红色身影时,无不倒吸一口凉气,脸色发白,手脚都有些发软。有人低声念叨着祖宗保佑,有人忍不住干呕起来。
“莫要直视,心存正念,她们亦是苦命人。”云青的声音平和,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。他接过村民带来的东西,先是取了些许朱砂混入清水,以指为笔,在每一具女尸的额头、心口、手足心画下简单的安魂符咒。又让人将糯米细细地撒在尸体周围,隔绝残余的阴气。
他的动作不疾不徐,神情专注而肃穆,仿佛在做一件极其寻常却又庄重的事情。这份镇定感染了周围的村民,他们看着这位年轻道长苍白的侧脸和从容的举动,心中的恐惧渐渐被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同情的情緒取代。
几个后生互相看了看,终究是鼓起勇气,按照云青的指点,小心翼翼地将七位新娘的尸身从槐树上解下,放入简陋的棺木中。整个过程无人说话,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棺板合上的轻响,在黎明的寂静中格外清晰。
太阳终于完全跃出地平线,金红色的光芒洒满山林,也驱散了最后一丝夜的寒意。村民们抬着棺木,跟着手持引魂幡、口诵《度人经》的云青,走向后山一处选好的、向阳的坡地。
下葬的过程简单而肃穆。云青并未施展什么华丽的法术,只是以最质朴的经文和仪式,祈愿亡魂安息。村民们默默地看着,有人悄悄抹了抹眼角。无论这些女子来自何方,此刻,他们心中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苍凉,以及对“道”与“术”的模糊敬畏。
……
处理完所有事宜,已是日上三竿。
云青婉拒了李保正和村民们的宴请与厚谢,只收下了一些他们强行塞过来的米粮、蔬菜和一小块风干的腊肉。他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袱,里面是村民们凑的谢礼和那块用布仔细包好的桃木剑碎片,踏着山间还有些湿滑的小路,缓缓向山腰的清微观走去。
回到观中,那股熟悉的清寂气息扑面而来。神像依旧沉默,药圃里的紫苏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,一切都和他昨日离开时一样,仿佛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之战,只是一场幻梦。
但他体内空荡的经脉和隐隐作痛的黄庭,以及怀中那包木剑碎片,都在提醒他那一切都是真实的。
他将东西放好,先是去井边打水,仔细清洗了双手和脸颊,冰凉的井水让他精神微微一振。然后,他走进偏殿自己的小室,小心翼翼地将桃木剑的碎片取出,放在窗下的木桌上,一片片摩挲着,沉默良久。
这柄剑,伴随他多年,是师父留下的为数不多的念想之一。如今,却毁在了自己手中。

“无为心……有为事……”他低声重复着师父的话,眉头微蹙。昨夜,他是否过于“有为”了?若一开始便避其锋芒,或是采用更迂回的方式,结果是否会不同?那花轿中的存在,究竟是何物?鬼媒婆受其驱使,收集九阴之魂,目的何在?
一个个疑问在心头盘旋。
但他并不后悔。有些事,看见了,便无法置身事外。只是,经此一役,他更深刻地认识到自身力量的微薄,以及对“道”理解的浅薄。刚极易折,柔能克刚。如何在那无为的清静与有为的担当之间,找到那微妙的平衡点,是他需要继续修行的课题。
收敛心绪,他将碎片重新包好,郑重地放入一个木匣中。然后,他来到厨房,生火,淘米,将村民送的些许青菜洗净,切了一小片腊肉进去,煮了一锅简单的菜粥。
粥香弥漫在小小的厨房里。他坐在灶前的小凳上,看着跳跃的火苗,心思渐渐沉静下来。修行并非总是在降妖除魔,更多是这日复一日的琐碎日常,是劈柴、挑水、煮饭、读经,是感受四时流转,天地呼吸。
吃过简单的早饭,他又去药圃打理了一番,给几株略显萎靡的草药浇了水。随后,回到殿内,在蒲团上盘膝坐下。
他没有立刻开始修炼,而是拿起了那半卷《道德经》,就着从门扉透进的阳光,静静地翻阅着。这一次,他不再急于从经文中寻找克敌制胜的法门,而是细细品味着字里行间那份“致虚极,守静笃”的意境。
体内的炁,随着他的入静,开始缓缓滋生、流转,如同春雨后的山泉,虽然细微,却带着勃勃生机,温润地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黄庭。
半日时光就在这清静的修行中悄然流逝。直到腹中再次传来饥饿感,云青才缓缓睁开眼,眸中恢复了几分清亮。
他起身,准备去做午饭。经过殿门时,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门外空寂的山径,脚步微微一顿。
昨夜种种,恍如隔世。但这清微观,这山,这云,以及他自己,终究是有些不同了。
前路漫漫,道阻且长。
他轻轻吸了口气,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,带着草木和泥土的芬芳。
“顺其自然吧。”他对自己说,转身走向了厨房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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