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戴罪立功?”
苏曼小心翼翼地重复着这四个字,像一个溺水的人看到了远处漂来的一块木板,既渴望又不敢确定。
“没错。”林晚把印章收回包里,重新坐下,双腿交叠,摆出一副准备进行商业谈判的姿态,“简单来说,就是给你一个机会,让你通过做一些对我们司里、对阳间秩序有益的事情,来抵扣你的负面积分。”
她看着苏曼那张写满“快说下去”的脸,心里觉得有点好笑。曾几何时,对付这些怨气冲天的厉鬼,要么是物理超度,要么是符咒封印,打打杀杀,效率低不说,还容易出工伤。
还是现在这套流程好,有法可依,有章可循,能动嘴皮子的绝不动手。把刑事案件变成民事调解,把对抗关系变成合作关系,这才是新时代外勤人员的核心素养。
“大人,我……我能做什么?”苏曼急切地问。她一个被困在镜子里的鬼,手不能提,肩不能扛,能做什么有益的事?
“你能做的事,很简单,也很关键。”林晚伸出一根手指,“第一,立刻,马上,把那六个被你拉进来的普通人,一个不少,完好无损地放出来。”
“这是戴罪立功的前提,也是基础。做不到这一点,我们后面的话都不用谈了。”林晚的语气不容置疑。

苏曼的脸上露出一丝为难。
“大人,不是我不放……”她嗫嚅道,“是……是不太好放。我把他们拉进来的镜中世界,是我怨气和记忆交织而成的地方。那里面的规则很混乱,我……我只能把他们拉进来,但要把他们安全地送出去,我……我没试过,我怕……”
“怕什么?”
“怕出意外。”苏曼老实交代,“他们的神魂在里面待久了,已经和那个世界产生了一点联系。如果我强行驱逐他们,可能会撕裂他们的神魂。而且……而且……”
“而且什么?一次性说完。”林晚有些不耐烦。
“而且,要打开连接两个世界的通道,需要很大的能量。我……我没那么多能量,强行打开,我自己可能会消散的。”苏曼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。对她来说,魂飞魄散是比去“无间炼狱”更可怕的结局。
林晚听完,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。
原来如此。请神容易送神难,这鬼是把自己也给套进去了。她有能力把人拉进来,却没有能力安全地送出去。
这事儿有点棘手,但也在预料之中。如果那么容易解决,也轮不到自己这个级别的外勤出马了。
“能量的问题,你不用担心。”林晚平静地说道,“我们司里会提供技术支持。至于如何安全地引导他们出来,这需要你我配合。”
她看着苏曼,抛出了真正的交易内容。
“我的方案是,由我主导,进入你的镜中世界,找到那六个人,然后建立一个稳定的‘神魂返还通道’,把他们带出来。”
“而你,需要做的有两件事。”
“第一,作为‘本地向导’,全力配合我的行动,帮我找到他们,并且维持镜中世界的稳定,不能有任何小动作。”
“第二,在我进入之后,你要充当我的‘坐标锚’,确保我的意识不会在你的世界里迷失,并且在我完成任务后,要协助我顺利返回。”
林晚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:“这不仅是在救他们,也是在救你自己。任务成功,我可以向上面打报告,就说你主动配合官方行动,有重大立功表现。一万九千多的负分,不敢说全部抵消,但至少能给你抹掉大头,让你从‘高危失信人员’的黑名单上下来。到时候,别说‘净化监禁’了,说不定你的积分还能变回正数。”
“积分变正,意味着什么,不用我多说了吧?”林晚故意停顿了一下,用一种充满诱惑的语气说,“‘缘定三生’平台上的那些优质男鬼,可都在等着呢。”
胡萝卜加大棒,永远是最好用的策略。
苏曼的呼吸(如果鬼有呼吸的话)明显急促起来。
一个选择,是魂飞魄散或者被抓去“无间炼狱”服刑三百年。
另一个选择,是配合眼前这个“大人”,不仅能免除惩罚,还能解决自己几十年来的终极烦恼——找个伴儿。
这道选择题,傻子都知道怎么选。
“我……我同意!”苏曼几乎是脱口而出,生怕林晚反悔,“大人,我什么都听您的!只要您能救我,让我做什么都行!”
“很好。”林晚对她的反应很满意。
搞定了思想工作,接下来就是技术问题了。
“不过……”苏曼的语气又变得犹豫起来,“大人,您要怎么……进入我的世界?活人的身体,是进不来的。”
“我当然知道。”林晚站起身,走到自己那个专业的黑色手提箱旁,打开了它。
箱子里没有想象中的桃木剑、黄纸符,而是一排排摆放整齐的、充满科技感的精密仪器。有连接着各种线路的头戴式设备,有散发着微光的能量晶石,还有几个像是注射器一样的东西,里面装着蓝色的液体。
“我不会用身体进去。”林晚拿出一个银色的、类似VR眼镜的头戴设备,“我会用这个,‘神识潜行仪’,将我的部分意识投射进去。”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?”苏曼看着那些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东西,再次感到了深深的代沟。
“你可以理解为,我让我的魂魄出窍,去你的世界里办个事。”林晚用她能听懂的方式解释道,“我的身体会留在这里,由这些设备维持生命体征,并为我的意识体提供能量和定位。而你,就是我在另一头的接应。”
林晚一边说,一边开始布置。她将几个能量晶石按照特定的方位摆在房间四周,与之前贴的金属片隐隐呼应,形成一个更复杂的能量场。
“这个过程对我来说也有风险。”林晚的表情严肃起来,“意识投射状态下,我的精神防御会降到最低。如果在你的世界里受到严重创伤,或者与我身体的连接被切断,我的意识就可能永远迷失在里面,变成和你一样的孤魂野鬼,甚至直接意识消亡。外面的这具身体,也会变成植物人。”
她抬起头,直视着镜中的苏曼。
“所以,我再强调一遍,这次合作,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。你耍任何花样,第一个死的是我,第二个就是你。明白吗?”
这番话半是警告,半是陈述事实。林晚必须确保这只鬼在关键时刻不会掉链子或者动歪心思。
苏曼被林晚话语中的风险吓到了。她没想到这位“大人”要冒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人……和救她。一时间,她心里除了畏惧,竟然还生出了一丝莫名的……感动?
“大人,您放心!”她郑重地承诺道,“我苏曼虽然不是什么好人,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!您为了救我冒这么大的险,我绝不会害您!在镜子里,我一定拼尽全力保护您的安全!”
“最好是这样。”林晚不置可否地点点头。
她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,盘腿在梳妆镜前坐下,将那个银色的“神识潜行仪”戴在了头上。
“在我进去之后,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的身体。这些仪器会自动形成一个防护罩,但以防万一。”林晚做着最后的交代。
“是,大人!”
林晚深吸一口气,按下了潜行仪侧面的一个启动按钮。
“意识投射程序启动,目标锁定:异常点位‘怨念之镜’。正在建立精神链接……链接稳定度百分之九十五……开始同步能量频率……”
一连串机械的电子音在林晚脑中响起。
她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股力量从身体里抽离,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、旋转,像是被卷入了一个五光十色的旋涡。
苏曼在镜子里,看到林晚的身体闭上了眼睛,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。同时,镜子的表面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,像一池被投入巨石的春水,一圈圈的涟漪不断扩散。
一个模糊的人形光影,正从涟漪的中心,艰难地向镜子这边挤过来。
苏曼知道,那是林晚的“神识”。
她立刻集中自己所有的力量,对着那个光影发出了接引的意念。
“大人,这边!”
得到了她的引导,那个光影瞬间被一股吸力拽了过去。
镜面猛地一震,然后恢复了平静。
而在房间里,林晚的身体依旧静静地盘坐着,仿佛睡着了一般。她手腕上一个类似手表的设备,屏幕上的一条绿色心电图线,平稳地跳动着。
只有那几个能量晶石散发出的幽幽蓝光,证明着一场无声的行动,已经正式开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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